(以下为诵读文字)
阿伦特为1950年代的日记取了一个寓言式的标题——老狐狸海德格尔,她在日记中狡黠地刻画了一只带了点人性的动物,他“一点也不狡猾,总是掉入陷阱,甚至分不清有陷阱和没陷阱的差别”,他也没有正常的狐狸皮毛,“他根本没有狐狸那身抵御生活艰辛的天然保护” 。为此,他想出一个精巧的解决办法,就是“把陷阱当成自己的洞穴”——这话想必不仅指海德格尔的党员身份,也暗指他与妻子埃弗里德的家庭生活 。在她前几次拜访期间,(丈夫)布吕赫从纽约写信来,鼓励阿伦特与自己的前情人重新做朋友,让阿伦特相信海德格尔需要她的友谊来抵消自己的愚蠢和妻子——或许布吕赫也是在给自己理由。海德格尔同样如此。
他们私下和解的本质原因在信中有所暗示。在阿伦特写给海德格尔的那篇叫做《阴影》的信件中,她告诉海德格尔,她“不属于任何东西,任何地方,任何时候” 。两人在弗莱堡的第一个晚上,阿伦特说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德国人(“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德国女人”),也不像一个犹太人(“我早就不这么认为了”),她只是一个“喜欢真实的我,一个来自远方的女孩”——这是弗里德里希·席勒的一首诗的标题 。
海德格尔回复了一首自己写的同题诗。
陌生人,
即便对你自己来说,
她就是:
欢乐的山,悲伤的海
欲望的荒漠,
到达的黎明,
陌生人:凝视着家
从那里,世界开启。
几年后,在她的第二本书《人的境况》(1958)中有一段引人注目的文字,探讨的是宽恕,或许阿伦特写下时想着的正是海德格尔。“如果得不到宽恕” ,或者“从我们行为的后果中解脱出来”,人类将“陷在一种我们永远无法从中恢复的罪恶之中;我们将永远是它后果的受害者,就像魔法师的徒弟那样,没有魔法可以破解咒语。”阿伦特原谅了海德格尔;通过这样做,她让自己的世界重新走上正轨。她没有忘记他性格的缺陷,尤其是当他在欧洲以一阵暴怒或一段时间的沉默来应对阿伦特在欧洲日益增长的声望时。1961年,她在写给雅斯贝尔斯的信中写道:“我知道,他不能容忍我的名字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能容忍我写书等等。” 不过,阿伦特已然“前路宽阔,一马平川”,阿伦特的名字不经意间就把他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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