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德国国防部长是谁？

一个月前问这个问题，知道的人大概不会很多；能把名字跟脸对得上的人，只怕更少。

北京时间今天凌晨，冯德莱恩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大媒体的新闻推送里。

2019年7月15日，她宣布辞任德国国防部长；

7月16日，她当选为下任欧盟委员会主席。

她的面孔和身形有着德国人特有的硬朗，举手投足间却又流露出法国式的优雅。这个德国人就这样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再次创造历史，成为欧洲委员会历史上首位女主席。

未来五年，她能否成功把“女主席”三个字缩减为“主席”，还要看她能否带领欧洲，解决一系列的棘手问题：英国脱欧、美国贸易战、伊朗核危机、俄罗斯威胁，以及欧洲难民危机、全球气候变化等等。

二

乌尔苏拉·格特鲁德·冯德莱恩，德文是Ursula Gertrud von der Leyen。据说“冯”在德国属于贵族姓氏，而冯德莱恩的确家境优渥，甚至一度被反对者抨击为“特权阶层”。

1958年，冯德莱恩在比利时出生。父亲是德国基民盟高官，也曾是过欧盟委员会官员，所以冯德莱恩童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比利时，直到13岁才搬到德国汉诺威。

看她的简历，的确可以说是“光鲜照人”。

1977年起，先后攻读经济学、医学和公共卫生学，是公共卫生学硕士和医学博士；

在汉诺威医学院工作近十年；

做过五年家庭主妇，一共养育了七个孩子；

1999年起活跃于政坛，历任下萨克森州议会议员、州内阁，社会事务、妇女、家庭事务和卫生部部长；

还曾任德国联邦家庭事务、老年、妇女和青年部部长、德国国会议员、联邦劳工及社会事务部部长；

2013年12月17日，成为德国史上首位女国防部长。

但在这份光鲜之下，冯德莱恩的经历也算是坎坷。

在她十几岁时，父亲已经是下萨克森州州长。当时，不时有左翼极端分子攻击政商界领导人。

父亲出于安全考虑，强行将她送到英国伦敦，化名罗斯·拉德森，并配备24小时全天候警卫，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成年。

这样的成长经历，使她养成了高度自律和追求极致的品格，虽然这令不少人讨厌，但却成为她在默克尔身边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自从2005年追随默克尔在政府任职以来，默克尔身边的内阁部长几乎全部换了人，唯一例外，一直留在默克尔政府的，只有冯德莱恩。加上她独来独往，不喜欢拉帮结派，德国人送她绰号“独行侠”。

可是，任职最长，却几乎最不受欢迎。

最新民调显示，所有部长中，她的受欢迎程度排在倒数第二位。如果不是交通部长因为近期发布高速公路收费项目搞得民怨沸腾导致自己垫底，这个“最不受欢迎的部长”名头，非冯德莱恩莫属。

德国社民党主席、前欧洲议会议长舒尔茨，称冯德莱恩是德国“最弱的部长”，但又不无揶揄地补充说：“凭她这样的表现，也足够去当欧洲委员会主席了。”

还有官员说得更直白：“她当国防部长真是让部队受够了，如今她离开，对军队来说是好事。”

想送她走的人，个个欢天喜地；要迎接她的人，却并不十分热情。

三

7月16日，法国斯特拉斯堡的欧洲议会总部里，坐得满满当当。

对冯德莱恩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的投票刚刚结束，议会主席萨索利，即将揭晓投票结果。

当冯德莱恩走进议会时，现场响起掌声，媒体端着长枪短炮，对着冯德莱恩一通狂拍。

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裤，最常穿的浅粉色套装上衣，还有标志性的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一头短发。

当冯德莱恩坐定，等待议会主席宣读结果时，随呼吸起伏的身体，暴露了她的紧张，或者，是她在极力按捺的兴奋。

“表决总计733票，半数通过所需票数为374票。赞同票：383票。”萨索利宣读了结果。（欧洲议会现有议员747名）

现场又一次响起掌声，虽然并不热烈。

冯德莱恩右手轻轻拍着胸口，口中念念有词，微笑着欠身致谢。

最终结果，383票赞成，327票反对，22票弃权。

终于过关了！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的报道，用“惊险当选”描述这次投票结果。

2014年，容克当选欧盟委员会主席时，获得了729票中的422票。冯德莱恩得票，仅比所需票数高出9票。欧洲的分裂，继英国脱欧之后，又一次裸露在世人面前。

在半个月前被提名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时，冯德莱恩特意在推特新开了一个账号，并在3号当天，用三种语言发出“你好，欧洲”的口号。

这既是对职业生命新征程的展望，也是告别昔日政治生涯的宣言。

只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和自己的历史割裂。成功或者失败，赞誉或者批评，都将成为个人能力接受外界评判的依据。

就如分裂的欧洲议会一样，冯德莱恩的政治经历，也是毁誉参半。

四

2005年，默克尔出任德国总理。冯德莱恩出任德国家庭事务、老年、妇女及青年部长，一直干到2009年。

在此期间，她的立场在基民盟中更为保守，推动多项惠民政策，获得民众积极拥护，包括大规模扩大儿童看护场所空间、为新生儿父亲提供至少两个月的带薪“看护假”等等。

不过，她的另一项政策却引起巨大争议。

冯德莱恩提出，德国要在网络上自动屏蔽儿童性虐待内容，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却引发网民大规模反弹，指责她企图建立网络审查机制，剥夺网民自由，为此还送了她个“网络审查员”的绰号。

2009年，她开始担任劳工及社会事务部长。2012年，她和默克尔的一次分歧，在德国引起广泛关注。

冯德莱恩提出，为保障妇女权益，大型企业监事会中的女性比例，不得低于30%。她强调说：“我敢肯定，如果没有法律保证，这项规定就无法执行，过去10年令人沮丧的现实就证明了这一点。”

冯德莱恩的政策建议，最初并没有得到默克尔的支持，但在她的坚持下，默克尔放弃立场，同意了这项议案，不过后来这项议案最初在议会表决时，并没能获得通过，直到2015年3月，才最终获得通过。而这时，冯德莱恩已经做了将近一年半的国防部长。

虽然成为德国首位女国防部长创造了历史，但也是在这个职位上，她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

2013年冯德莱恩出任国防部长时，德国军队面临军费不足、装备老化和战备松懈等问题。

冯德莱恩成功让德军规模实现二战后首次增长，国防预算在GDP中的占比逐步提高，从她上任之初的332亿欧元，上升到2019年的432亿欧元。

不过，各种问题和争议也随之而来。

在她主导下，国防部打破采购规范，将价值上亿欧元的军工合同转给类似麦肯锡这样的外部顾问公司。国会对此展开调查，至今仍未结束；

此外，虽然冯德莱恩努力想推动军队现代化，但德国陆军和空军的装备依然老旧，满足不了现代化需求；

在对一艘海军训练舰进行维修时，费用从不足1000万欧元的预算，飙升到1亿3000万欧元；

面对军队里的性侵犯和极端右翼势力等丑闻，她没有主动承担责任，而是归咎于长官的“态度问题”，引发要求其辞职的呼声……

虽然在默克尔身边干了14年，但随着个人引发的争议越来越大，一度传出的将接班默克尔的可能，正变得越来越小。

不过，在担任国防部长期间，她却在欧洲赢得好评。

她一直推动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建设，并呼吁建立欧洲军队，强调欧盟要在防务方面承担更多责任。

对于美国长期指责欧盟在防务问题上占美国便宜一事，她也敢于公开表达不满。

也许是因为立场颇合法国总统马克龙心意，加上能说流利的法语，在欧盟委员会主席人选难产之际，冯德莱恩出人意料地被马克龙提名，竞选欧委会主席一职。

这背后，是德法等传统欧洲强国和欧洲各方势力的博弈和交易，虽然不那么光彩，冯德莱恩也心知肚明，但这不妨碍她接受提名，到更大的舞台上，追求更大的政治前途。

五

欧盟委员会主席一职，被认为是欧盟最关键的职位之一。

2014年换届时，欧委会主席人选是通过所谓“领衔候选人”制产生的。

当时，欧洲议会各大党团推出自己的“领衔候选人”。最终，最大党团人民党党团推出的“领衔候选人”容克，被欧洲理事会提名，经欧洲议会投票通过后任职。

近年来，以法国总统马克龙为代表的多位欧盟成员国领导人，对“领衔候选人”制提出异议，表示不应再遵循这一程序。

有分析人士指出，他们既担心这会使欧委会主席人选的决定权事实上“旁落”欧洲议会，也想在具体人选上为自己国家争取利益。

马克龙提名德国人冯德莱恩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法国人拉加德被提名出任下届欧洲央行行长；现任比利时首相米歇尔，被提名下届欧洲理事会主席；现任西班牙外交大臣博雷利，被提名下届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

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妥协和交易，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六

冯德莱恩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的提名获得通过后，德国总理默克尔第一时间表示祝贺。

默克尔在声明中说，虽然她失去了一名政府部长，但在布鲁塞尔赢得了一个新伙伴。

自欧债危机以来，德国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默克尔的领导能力，加强了自身在欧盟内部的地位。德国政界人士和媒体普遍认为，冯德莱恩的当选将进一步加强德国对欧盟的影响力。

不过，冯德莱恩的新身份，将不再只代表德国人，更代表欧洲。

欧盟内部利益诉求十分复杂，妥协和让步也是欧盟政治的一大特色。欧盟委员会作为欧盟的常设执行机构，其主席需要在各成员国间沟通和协调，以促成各方的妥协让步。

面对英国脱欧、难民危机、美国保护主义、伊核危机、气候变化等问题，冯德莱恩要做好这个沟通和协调工作，起码要先把自己的383张支持票，提高到400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