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别样的年味丨我的出柜日记

“我出柜了”，对每个同性恋者来说，这都是他们人生中的大坎儿。离开柜子，他们可以与家庭和解么？新春佳节之时，我们采访了多位出柜和正要出柜的同志，以及他们的家人，大年初六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出柜：向他人公开自己的（同性恋）性取向

形婚：形式婚姻，男女双方均为同性恋者，向外界隐瞒身份

“我想过个没有柜子的春节”

小诺，26岁，来自云南，2013年毕业后只身在上海工作。三年了，他因为自己同志的身份而抗拒回家，今年，他决定不躲了，不怕了。

“我想过一个没有柜子的春节。”

如果遵从内心，同志身份并没有给小诺带来任何痛苦，亦如彩虹标志，标签背后是一个多彩的世界。但提起“同性恋”这三个字，他会习惯性地压低声音或者直接快速略过。

有意无意地遮掩逃避，是多数还没出柜的同性恋群体的常态。小诺家里有四口人，他还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妹妹。与家人的疏离感让他常常一个月都不会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所以小诺选择在沪三年不回家，不想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压力”，不敢面对半生传统的农村父母。“其实我对家还是很眷恋的，但是一想到家不能给我想要的温暖，我就想要逃。出柜应该是我修补亲子关系的第一步，是我主动和他们沟通迈出的重要一步。”

而这背后，其实是小诺在疏离三年后对家的渴望：“我想有个家，一个真切的我能感受到温暖的家。”如影随形的是未知、惶恐还有压力。他不确定父母有没有接触过同性恋的相关话题，但不论如何，对父母来说这将是极大的打击。

这是一个笑起来眼睛会变成两个月牙的男孩。采访前，我们架好机器，也做好了保护拍摄的准备，开拍前将镜头里的构图给他确认。

他盯着照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特别羡慕那些可以公开接受采访的人，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我想用镜头公开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公开出镜了，为了直面自己。

1月26号，小诺回到云南老家，中午发微信说：“回家了感觉格格不入，一切都好陌生。”

1月28号凌晨，小诺的朋友圈更新：“新的一年，只希望一切顺利，就好。”

1月28号晚9点，小诺发来微信说他已向爸爸出柜。农历丙申年的第一天，他终于不再是丢盔卸甲的逃兵。

“妹妹哭了，他说我太自私了，丝毫没有考虑爸爸的感受。但我怕过于感性我会哭，万一父亲也哭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有人说孩子出柜了，父母入柜了，我感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他如果能哭出来，或者骂我都会好受一些。”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小诺的微信：“一觉醒来，我真希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回忆立马占据我的大脑，躲无可躲。”

“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法风风光光地走进礼堂”

大猫，25岁，在家乡浙江省桐乡市的一个产业园区里做日常管理工作。高中时期，他确定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2014年3月12号，大猫向父母出柜。

一个超级乐观的悲观主义者，这是大猫的座右铭。

大猫从小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和他人交流。初中情窦初开时，大猫发现自己看到扳手腕的男生裸露的双臂会很害羞。“我跟别人不太一样么？”中考结束之后，大猫通过网络第一次了解到“同性恋“这个群体，通过反复对比核实，他确定了自己的同志身份。自此，自卑、焦虑的情绪一直笼罩着大猫。

大二那年，大猫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交往，虽然这段恋情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是却让大猫开始有勇气正视自己，并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

大学毕业后，大猫鼓起勇气，决定要向父母坦白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是最爱我的人，我有必要让他们知道我真实的心理，真实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的。”

大猫妈妈今年56岁，曾是橡胶厂的工人，退休之后就在老家务农。懂事、孝顺、有主见，说起儿子，母亲历经风霜的脸上透着自豪和幸福。

大猫的出柜之路，一直在铺垫和试探。2014年3月12号，“时机成熟”，大猫晚上和妈妈一起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向母亲坦白。

“我有严肃的事情要说。”

“你欠人钱？把女孩肚子搞大了？”大猫妈妈预想了所有她觉得最坏的事情。

“你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你儿子喜欢男生，你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结婚。”再三逼问下，他说了。

猝不及防，晴天霹雳，“我完全懵了，怎么会有喜欢男生的人呀，男的肯定是喜欢女的，女的肯定是喜欢男的，哪有男的喜欢男的。我们农村人就只知道种田，打工挣钱，哪知道还有同性恋这种事情。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儿子会是同性恋。”

那天晚上，大猫和妈妈一直不停地哭了整整一夜。而爸爸的反应，让他在采访时情绪失控，潸然泪下。

“爸爸偷偷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天，妈妈说嫁给他30多年，第一次看到爸爸哭成那个样子。”2015年，父亲在工作中意外去世，生死别离，让大猫内心的愧疚无以复加。

“虽然家人接受我是同性恋，但当这个命运落到父母身上，痛苦的过程其实非常漫长。”

没有办法看到儿子成家生子，对大猫妈妈来讲始终是一个遗憾。“别人办喜事我会发抖，我不敢看，想到这个礼堂里面我没有风风光光的一天。看到有的老人推着孙女孙子走，也会难过的。”

采访开始之前，大猫特意嘱托妈妈：“今天不要再哭了。”大猫妈妈听到后害羞地笑着点点头。但是，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说儿子太辛苦了。

大猫妈妈向至亲好友们都已坦白了大猫的身份，而对于邻居陌生人的眼光，她表示毫无压力。“自己过得快乐就好了，管别人干什么呢。”

“我希望他能早点找到男朋友，两个人一起好好地过。”这是大猫妈妈的新年愿望，说到这里大猫妈妈开心地笑了。

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愿意把她嫁给同性恋么？

与大猫和小诺不同，在青岛的同友会圈子里，微凉和他妈妈这对母子早就是颇有名气的“网红”。

只要有时间，微凉妈妈就会戴着老花镜，拿着准备好的资料，在夜晚时分，通过同性恋的社交软件进行直播，每次都有近两千人在线观看。这是一个65岁的妈妈主播，用自己曾经切肤之痛的经验，帮助挣扎在出柜路上痛苦的父母和孩子走出阴霾。

同所有出柜一样，微凉和妈妈也经历了最为坎坷的一段时间。2014年苹果的CEO蒂姆库克公开出柜，“我记得那天早上起来，我坐在床边，看了六遍他的出柜宣言，热泪盈眶，真的很受鼓舞。”微凉这样说道。

微凉妈妈：“我觉得他就是上大学学坏了，我甚至很后悔，早知道不如不让他上大学。我对他说，你让我感到耻辱，死了没有办法面对九泉下的祖宗。”

放狠话，拒绝沟通，发上百条微信跟孩子抗议，是当时母亲的态度。直到儿子说，“跟女孩子也能结婚，但是无性无爱，晾在旁边像守活寡，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愿意把她嫁给同性恋么？”

如今想起来，微凉妈妈很后悔，母子俩也早已释然。“感激一路走来妈妈对我的支持，因为她不仅理解了我，包容了我，让我生活得更自由更坦荡一些。她很积极地参加同友会的公益活动，在我看来也是好勇敢，好骄傲。”

【后记】

每一个出柜的同性恋背后，都是充满泪水和挣扎的故事。在社会中，他们不得不面对异样和歧视的眼光，或为争取合理权益而四处发声，或小心翼翼地隐瞒身份。在家庭中，他们渴望挣脱枷锁，得到父母的理解。当他们褪去标签坐在你面前，其实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个体。

因为家庭和社会境遇的不同，他们都会尽力做出最勇敢的选择，不论出柜还是形婚，亦或是深柜，都不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因为每一个同性恋者，都希望能够站在阳光下，勇敢地牵着伴侣的手。

（编辑：朱永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