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初的南京路正在静候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化,数十万块铁藜木的到来即将给这里的路面带来一次华丽的换装。不久后,当人们行走于这条使用高级硬木铺设马路的两旁时,一则传说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行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些铁藜木块的铺设是源自犹太富商哈同的一个计划”。
有关“哈同出资购买铁藜木铺设南京路”的故事在各类文章中屡见不鲜,大意是说:“犹太地产富商哈同为进一步提升南京路的地价,于是便出巨资六十万两白银从国外购得大量铁藜木块用于铺设南京路路面”。故事说的有板有眼但毕竟不是历史的真相,从上海市档案馆编《工部局董事会会议录》(后文中简称《会议录》)一书中我们便可以获知更多有关此事件背后真实的细节,该书详细记载了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存在期间其董事会自1854年7月17日至1943年12月17日召开会议所形成的会议记录,对于研究上海公共租界史有着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哈同
昔日上海“硬木铺路”时的场景
1905年4月12日,一封来自瑞乐洋行的信件为“木块铺路”在上海的出现拉开序幕,据当天《会议录》的记载:“瑞乐洋行来信提出一项修筑公共租界几条马路计划,希望董事会能把这一计划和他们的电车投标书同时加以考虑,会议决定答复如下:尽管在工部局对如今已经提出的一些报价作出决定以前,不准对投标书做任何修改,但工部局乐于接受该洋行就铺筑木块路面问题所想要提出的任何单独的计划”。通过这则会议记录我们便可以得知,“木块铺路”实则是为应对电车开通而采取的必要配套措施。
那“电车行驶”与“木块铺路”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呢?《会议录》中同样也给出了比较清晰的答案,早在电车设想刚刚在上海起步的1899年10月,这项计划就曾遭到过附近街区居民的强烈反对,据1899年10月18日《会议录》记载:“汉口路和九江路居民的抗议书已交到会议。他们的意见是不要让电车通过着这些街道”,由此可见电车开通后给周边居民带来的最大困扰就是“扰民问题”。不仅如此,其它由于电车问题所引发的矛盾也在之后的《会议录》中频频出现,如据1905年5月10日的《会议录》记载:“马德赉神父通知董事会说,由于修建电车路而需搬迁气象台机器需耗资1万两,以后每年需要增加开支500两白银。会议指示总办答复如下:董事会估计,通过采用回路馈线和升降压机系统,气象台就不会受到干扰。今后如果证明不是这么一回事,董事会将建议纳税人大会合理承担部分搬迁费用”;又如据1909年8月11日的《会议录》记载:“会上提交了有广东路上许多商店和商行签名的请求书,提到电车线路对他们的营业造成的不良影响,希望取消这条线路”。因此,为了减轻电车驶过后给周边住户所带来的各种困扰,相对坚硬耐磨且又外表平整的高级硬木开始在一些电车所经过的主要路段上被尝试使用起来,这些至少会对电车驶过以往“碎石路面”(也称“弹硌路”)时所会造成的路面震动及噪音起到一定的改善作用。
1905年8月16日,根据缪森先生的建议,会议决定要求在外滩至江西路之间的一段广东路上用木料铺设地面,用以取代原来外滩附近的环行线路。(引自1905年8月16日《会议录》)。
1906年8月22日,(工部局董事会)接受皮波斯公司以每方9.42两白银的单价以铺设江西路东部边缘的报价单。(引自1906年8月22日《会议录》)
1908年2月20日,伯基尔先生说,他认为要完成用木料铺设南京路的工程要花96000两这样一大笔款项。(引自1908年2月20日《会议录》)
1908年2月26日,(工部局董事会)收到了工程师的一份报告,报告建议在南京路浙江路十字路口铺设铁藜木块的路面,预计费用为4528两银子,他认为如不采取上述措施,这一地方的电车铁轨网将使交通成为严重的令人烦恼的问题,会议批准了这一建议。(引自1908年2月26日《会议录》)
1910年8月10日,工程师报告提到,对江西路和浙江路之间用木块铺路的概算,估计可节约1万两,并称继续铺砌至泥城桥(约现西藏中路)西端估计费用为27400两,如果批准这一外加工程,在1911年度预算拨款未批准之前大概无需付款,根据工务委员会的建议,会议决定立即为所需的木块进行招标,以免今后有不必要的耽搁。(引自1910年8月10日《会议录》)
1911年2月,28万块硬木运抵上海,经过检查与涂抹柏油,于3月初在南京路浙江路以西路段铺设路面。同年,工部局在赫德路(今常德路)、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北京路口也用木块铺路。(引自马长林、黎霞、石磊等著《上海公共租界城市管理研究》)
昔日上海“硬木铺路”后的路面
综上所述可见,当年南京路及周边路段“硬木铺路”的这一工程实则为“工部局”所发起并主持,应与哈同的私人行为无关。且在同时期的《会议录》中笔者也未查到有任何哈同曾参与其中的记载,故“哈同出资硬木铺路”一说权且只能当成故事听听而已,切不可当真。
当然,“硬木铺路”与之前在上海路面铺设中广泛采用的“碎石铺路”相比,无论是从价格还是从养护成本来讲都是要高出不少的,因此在之后“水泥混凝土”与“沥青混凝土”(也称”柏油路”)铺路及保养技术相继成熟后“硬木铺路”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对此在1917年1月17日的《会议录》中有明确记载:“美里门先生称,南京路上的木铺路面已经多年,而柏油路面则不会如此令人满意。爱士拉先生在答复时指出,现时木铺路的费用使人不敢问津,而现有的外滩路面每年要用石子铺两次,因此,如果用柏油、混凝土铺设永久性的道路,就可将相当多的节余的钱用于路面保养”。至此用“昙花一现”来形容“硬木铺路”在上海的历史还是恰如其分的。
如今的南京路步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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