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丁健,他正在接待客。寒暄、介绍产品,再到讲解制作流程,丁健轻车熟路。
他经营着一家定制假肢的网店,每天都有回不完的消息。
“没关系,我自己来。”他对着看看新闻Knews记者摆摆手。失去了一条左腿的他,从上车到爬楼梯,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那几年,我完全不是这样。”
“一觉醒来,我的左腿已经被截掉了,只剩下不到30公分的残肢。”2013年,在一场交通意外中,44岁的丁健失去了左腿。
出事的那天,和朋友吃完饭,丁健开电动车载着工友回工厂。坐在后座的工友睡着了,身子一直向前靠,最终导致丁健失去对电动车的控制,连人带车翻下了桥。“我翻车下去之后,当时就感觉左腿好像断了一样,我心里想,出事了。”事故已经过去6年,但说到伤心处,丁健还是落泪了。
“当时我跟我老婆讲了,我说你干嘛要救我?我真恨我自己动不了,如果能动,边上就是一个窗户,我就跳楼了。”
出事之前,丁健在当地钢铁厂里做活儿,是厂里技术最好的浇筑师傅,一个月工资6千多,而且还收了不少徒弟。
出事后,几个原来受到过他恩惠的同事给他了一个建议,可以去厂里当个保安,“我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去当看大门的。”自尊心很强的丁健拒绝了朋友的提议。
丁健自此一蹶不振,三年没出过门,把自己锁在卧室。连大女儿的婚事,他也推脱是因为身体原因去不了,实际上他是怕女儿的婆家看见自己,给女儿丢脸。
这个家就靠妻子撑着。丁健截肢后,妻子担起了照顾家庭的重担,一个人打两份工。装个机械假肢六万五,丁健嫌贵,妻子却拍拍胸脯说这笔钱她来还。
“失望!”这是丁健装上假肢的第一感觉。在过年的时候,丁健与家里人一起放鞭炮,“当时我还把自己当一个正常人,点着了之后就这么一甩,自己也失去重心了,就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我老婆在边上抹眼泪。”
从残肢的适配性到走路的训练,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进行调整与磨合,丁健开始每周都往假肢厂跑。
“我这个人爱琢磨。我就喜欢没事就坐在他们这生产车间看,我感觉他们那些学徒的都不行,如果说我动手的话要做的话能做得比他们好。”动手能力很强的丁健,居然无师自通,把自己的假肢调整舒服了。
丁健和假肢厂的销售经理刘宝成了朋友,刘宝看他这么爱琢磨,给了他一个建议:尝试为残疾人提供假肢定做服务,也算给自己找了份新工作。
2018年底发布的《中国残疾人事业研究报告》蓝皮书显示,我国残疾人总数超过8500万,其中肢体残疾人数近2500万。其中百分之八十可以通过安装假肢来提高生活质量,但由于国内可以定制假肢的厂家大多集中在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中小城市和农村的残疾人受路途和经济限制,无法享受这种服务。
但网络的出现解决了信息沟通的障碍,朋友的建议给了丁健启发,他从相对简单的硅胶产品开始做起,比如说以美容为目的硅胶手、硅胶手指。
由于假肢属于定做商品,需要准确的残肢数据和照片,丁健录了视频,一对一教给屏幕对面的残疾人。客户每次发来的残肢截图,他都会用软件标出测量方式,来保证测量的准确。因此,他接待一个客户最少也要1个小时,一天最多只能接五六单,遇上情况复杂的客户,前期的沟通甚至能持续两个月。
要定做假手指和美容手容易沟通,但真要做一条假腿或者手臂,单靠线上沟通是行不通的,丁健会亲自陪着他们去假肢公司测量,他接待过的最远的客户,是从广西过来的。
丁健说,很多客户在看到他之后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沟通能够那么顺利——原来,这个隐于屏幕背后的网店老板,自己也是一个失去了左腿的残疾人。他知道残疾人的苦处、难处,深谙他们的期望。
从截肢时的绝望想死,到现在旺季一个月8万的销售额,丁健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极了过山车:“我自己挣得上钱,还能帮助其他条件不好又羞于露面的残疾人。”
他的店铺中,上架销售的不仅有传统的假肢,还有一些靠自己钻研出来的自制假肢小配件。通过钻研与打磨的图纸被他送到周围的代加工厂,换回的是能够代替原装配件功能的小零件,“让他们只用花一小半的价钱就能享受。”
丁健说,有一个东北延吉的客户,单身妈妈带着残疾的孩子。这位妈妈在第二次定制的时候告诉了丁健家里的情况,想要一些优惠,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那一单的半足假肢,他一分钱都没赚。
这个“520”,丁健给老婆买了一条项链。等到有假期了,丁健还想带着全家一起,去苏州看看大女儿。“现在有底气了,想买就买”,说出这句话,丁健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戴上假肢,穿上长裤,丁健和正常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回兴化老家的路上,丁健告诉看看新闻Knews记者,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客户给他发来的晒单。
“有人因为这只手找到了工作,我特别高兴。”丁健说道。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毛艳 金翔 姜涛 编辑: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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