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发展之初,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战“疫”会烧到自己身上。
春节前后,是酒店餐饮的传统旺季。谢盼盼是悦华大酒店餐饮部的领班,这是她在这里工作的第六年。
按计划,谢盼盼和丈夫会在年初十回安徽老家。他们准备好了全家人的新年礼物,给父母的衣服,给上四年级的儿子买了新书,给刚满周岁的小侄女庆生。但是疫情来了,夫妻俩的回家之路,戛然而止。
对陈宇明来说,情况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是悦华大酒店前厅的负责人。年前,酒店的年夜饭和所有餐位都已经预定出去,这本该是一年中生意最好最忙碌的时候。但是随着1月23日武汉封城,疫情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来。餐饮和客房,开始接到了大量的退订通知。
2月4日,悦华大酒店彻底关闭了娱乐楼,同时住宿楼和餐饮楼的客流量也断崖式下跌,这是陈宇明在酒店效力的15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时间,员工们闲下来了。谢盼盼留守在奉贤的出租屋,持续了近20天。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当然,还有不得不面对的经济压力。
【缺人!缺人!缺人!】
距离悦华大酒店8公里之外,一家化妆品企业却在面临另一个难题。
中翊日化位于上海市工业综合开发区,复工伊始,大量外地工人被滞留在家乡。用工问题,是横亘在人力资源总监于洋面前的第一难题。
公司的产品线以化妆品为主。工厂年前放假早,大多数员工回乡,无法返沪带来的用工缺口徒然增加。2月10日,中翊日化在拿到了政府批复的许可后,开始复工。但此时,工厂里只有七八十名员工可以正常上班,仅能维持2-3条产品线的运转和20%-30%的产能。
电商平台的订单从年前就已经开始积压,企业的出货压力不容小觑。
在盒马与一些餐饮公司推出了“员工共享”模式之后,这种双赢的合作模式,引发了业界的强烈支持。于洋一直在关注,也在尝试寻找合适的企业合作,但都不顺利。人的问题,还是迟迟没能解决。制造业的工厂模式,还是有别于生鲜配送。
2月15日,奉贤区委区政府牵头召开了一次企业间的座谈会,了解企业复工复产的情况,并搭建沟通平台。悦华大酒店和中翊日化都列席参加。
两家公司的交集,其实要回溯到疫情刚刚开始时。悦华的餐饮部因为承受着年夜饭和包厢等大量退单的压力,不得不开展外卖配送业务。奉贤工业区内的企业陆续复工,但大多数的员工食堂都还没有运转起来。送外卖,成了酒店餐饮行业努力自救的方式之一。而这个交集,也让两个企业,有了信任的基础。
接下来便是政府的助力。目光回到2月15日的座谈会,化妆品的产品线急缺人,餐饮企业劳动力富裕,双方一拍即合。两天后,从服务业“转行”制造业,200多名员工火速上岗。陈宇明,成为悦华大酒店二百多名共享员工在工厂上班的总负责人。悬在于洋心头的压力,有了缓解的迹象。
【一个并不顺利的开始】
2月19日,谢盼盼成为了一名流水线工人。
最初的两天很难熬,她要做的第一份工作,是把面膜装进盒子,然后扫码入库。虽然旁边有老员工带教,但她还是会手忙脚乱。流水线作业,是不断重复一个动作,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员工要上厕所,喝水,或短暂离开,就需要有其他人顶上。
如果说酒店是和“人”打交道,那工厂就是和“商品”打交道。不能擅自停下手里的活,是工人们的工作守则,但最开始,这没有引起共享员工们的足够重视。
换下工作服,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这些规矩与酒店里的工作大相径庭,很多员工都不适应。刚开始工作的这两天,正是工厂最缺工的时候,谢盼盼形容自己是埋头苦干,压根没有来得及喝水或者上洗手间。
第一天下班后,她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晚上躺在床上,有些放空。
更重要的是没有认同感。于洋坦言,目前员工的社保、合同等关系都还在原企业。“他们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等疫情结束,他们做完这一阵就走了。”于洋说,很难让这两百多个员工立刻认同当下的身份。
“共享员工”这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是两家企业,也是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对于员工共享模式的不断摸索。当然,也免不了波折和摩擦。
包括谢盼盼在内的很多员工,刚开始接手时,因为没掌握要领,手会被纸盒或包装划破,创可贴在哪里?产品线上,一眼扫过去,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工作服,戴着口罩,自己遇到的问题应该找谁?不知道,也不愿意和他方负责人沟通。
对环境的陌生感,让很多员工在遇到问题时,更愿意反馈给自己的领导。从A(共享员工)到B(共享员工负责人陈宇明)到C(日化负责人于洋)再到D(老员工)的过程,让沟通变得复杂。这个问题在最初的几天,一直困扰着他们,此时唯有信任,才能破局。
我问于洋,在双方摩擦最多的那几天,作为接纳共享员工的工厂,有没有对这个合作方式产生一丝怀疑?答:“没有。”所有问题,都能通过沟通协商来解决,比如当员工要上厕所时该谁顶替,当手不小心划破时创可贴药箱在哪里,当跟不上流水线出货速度时该怎么处理。不过是细节。
作为企业外派到工厂的负责人,陈宇明承担着大量的团队管理和沟通压力。每天200个人,保证出发和返回时车上不缺人,就是个操心的活儿。
于是他成为了厂里的机动人员,每天忙碌在不同车间,让员工平稳度过适应期,不容有失。他开始帮不同条线上的人分担任务,叠纸盒,装面膜,熟练程度俨然是个老手。他鼓励这些流水线新人们,遇到问题积极协调,要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
但是头两天,每天去程和回程的大巴上,员工都是一片沉寂,有疲倦,也有抗拒。
【要复工,也要抗疫】
中翊日化所在的上海市工业综合开发区,共有514家企业,其中制造业有350家。复工企业增多,意味着园区的防疫管理,也面临巨大的考验。包括谢盼盼在内的很多员工,第一天来工厂上班时,内心都会有一些忐忑。在封闭的车间里工作,这样真的安全吗?
防疫的任务,被分解到每天的工作过程中,从清早坐上员工大巴,到进去车间,再到就餐吃饭,每一个步骤都会测量体温。餐厅被纸板隔开,最大限度保证互相之间独立就餐。工厂也会每天发放两个口罩,把消毒酒精放在各种能看见的地方。
上海市工业综合开发区的这片区域,并不属于奉贤区的任何街道居委会,但是整个园区有大量的工人宿舍。奉贤区公安在官方的人员申报系统上,专门添加了商住楼宇选项,让复工人员可以顺利录入信息,经过隔离后正常上班。
对于疫情给服务业带来的巨大冲击,很多人会说,等疫情过去之后,餐饮行业势必会迎来报复性的增长,但现实的困难是,大家要先扛过去,才谈得上未来。
陈宇明给我们算了一笔账,目前酒店共有四百多名工人,光基本工资发放,每月成本就超过120万。多位中高层管理人员,都选择主动降薪。停工的压力,无论企业还是个人,都在艰难承受着。
对酒店来说,即使可以通过外卖送餐等方法缓解部分压力,但在刨除成本之后,利润也非常有限。基于过往的经营状况,目前企业尚能保证对一线员工约2480元的基本工资发放和社保缴纳,但管理者们有更长远的焦虑。
对企业来说,培养员工是需要时间和成本的。持续停工期间的员工稳定,会越发受到冲击,你很难阻止大家在停工期间产生各种想法,从而导致人员不稳定。共享员工成为摆在面前最好的选择,让员工有收入,有工作可做,也有集体归属感。
磨合期过后,新模式的活力,开始被激发出来。在双方努力下,中翊日化的产能,恢复到了80%。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松懈,目前员工的工资由日化企业结算,统一发给悦华后再到个人手上,但是工伤、社保、劳务纠纷、管理等现实问题,会随着合作深入一一摆在面前。
迫于情况特殊,这场“共享员工”的合作开局仓促,大家都在摸索中,努力趟出一条路。我们拍摄的这一天,又有12名新的共享员工,在接受了一上午的培训后,开始在新岗位上工作。
采访尾声,谢盼盼的手机响了,是儿子发来的视频通话。今年上小学四年级的小伙子,一个人在老家,准备上网课,课前他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只有抽空才有时间和家人联系,工厂的酬劳按时薪计算,累是真的累。但想到一天能赚到的工资,谢盼盼觉得值得,所有付出,都有回报。
每一个个体都是时代的缩影,正如奉贤的这两家企业在疫情期间的尝试。在上海乃至全国,员工共享的模式,正在被不同企业和行业复制。政府每一次的牵线搭桥,都为企业增添了一份信心。
疫情面前,共享也是共担,救人亦是自救。员工共享,助力了企业在疫情面前渡过难关。企业之间既然连人力资源都可以实现流动,实现更高效的资源配置,那么在未来,企业之间的围墙是否可以打破?全新的资源配给,是否可以找到新的切口,提出新的可能?
今天的员工共享,只是起点。
上海的工业园区,正在探索包括员工共享、技术共享、产能共享、信息共享、政策超市的共建平台。随着新时代的到来,新的技术模式将预示着转型发展向何处去。
疫情之下,有的企业积极转型,从线下到线上迁徙;有的企业打破行业壁垒,以极具创新的方式合作互惠;还有一些大企业,勇于担当,积极向社会与行业输出资源;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时刻支撑、帮助着他们,并在政策上,给予最坚强的后盾。多方参与,政企联动,凝聚起战疫情、促发展的磅礴力量。这座中国经济的标杆城市,正在复苏。
(看看新闻Knews记者:赖瑗 施聪 实习编辑:赵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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